TL;DR:
曾被誉为中国AI Agent新星的Manus,在资本审查、算力桎梏和商业变现多重压力下,毅然将总部迁至新加坡并重组团队,此举不仅是规避地缘政治风险的策略性转移,更暴露了AI创业在全球化竞争与技术瓶颈间的艰难权衡,对国内市场而言,则意味着从概念炒作向落地应用的加速回归。
曾被捧上“神坛”的中国AI Agent新星Manus,在估值触及5亿美元的高光时刻,上演了一出令人咋舌的“闪电离场”。清空中国区社交账号、国内IP无法访问、大举裁撤本土团队——这些猝不及防的举动,仿佛在宣示一场业务上的“割席”,将昔日的“中国AI Agent希望之星”变成了全球科技版图上的一个漂流者。
Manus官方的回应,一如既往地官话连篇,称此举“基于公司自身经营效率考量”并“继续专注核心业务发展”。然而,这份欲盖弥彰的声明,显然无法掩盖其匆促离场的事实。公司联合创始人兼产品官张涛在新加坡「Super AI」大会上公开确认总部已迁至狮城,并在东京和加利福尼亚设立办事处;更早的迹象是,Manus在5月已完成总部搬迁,并开始在新加坡招聘,提供的月薪高达8,000美元至18,000美元,远超国内同类岗位。从高歌猛进到仓促“撤出”,Manus的迁徙,绝非简单的“效率考量”。
北望硅谷,南下狮城:资本与合规的罗盘
将Manus的迁徙完全归咎于资本的“棒喝”,未免过于简化了这场复杂的商业棋局。诚然,美元资本的裹挟是其中一个关键变量。今年1月生效的美国新规,要求美国资本对中国AI领域的投资必须向财政部报备审查,而Manus在4月下旬获得的Benchmark领投的7500万美元B轮融资,无疑触发了这道“安全阀”。对于投资方而言,规避审查、融入国际生态,成为了一个近乎“勒令”的条件。硅谷知名风投Benchmark此前投资的AI视频公司HeyGen,也曾上演类似戏码:在产品上线7个月内实现100万美元年度经常性收入后,于2023年注销中国公司主体,并在2024年获得Benchmark融资后将总部从深圳迁至洛杉矶。这似乎成为了中国AI初创出海规避地缘政治风险的“避险模版”。
然而,深究之下,Manus的全球化战略或许并非完全被动。其新加坡主体“Butterfly Effect”早在2023年8月就已注册,并由开曼群岛的同名实体全资控股。这表明,在政策收紧之前,创始团队便已为Manus绘就了全球化业务的宏大蓝图。地缘政治的无形之手,与其说是强行扭转了Manus的航向,不如说是加速并强化了其原本就存在的“出海”意图,使其从一种战略选择,变为了一种现实的必然。
算力之困与商业变现的罗生门
但即便拥有充沛的美元资本与全球化愿景,AI创业这条赛道也并非坦途。Manus的“闪电离场”,同样折射出其在核心技术与商业模式上的深层困境。
首先是算力之困。算力,如同AI世界的工业血液,一旦供应枯竭,再宏伟的愿景亦将化为泡影。由于GPU禁令,Manus无法在国内获取顶级的运算资源来支持产品迭代。作为一个需要同时调度多个大模型的AI代理,Manus本应投入重金采购先进GPU,否则其产品竞争力必将被国产算力所限制。搬迁至新加坡后,它可借助该地区较为开放的算力供应网络,在一定程度上规避技术封锁,为产品的持续进化争取喘息之机。
其次,是商业变现的罗生门。产品再惊艳,终归要回归市场。Manus在3月首轮内测时,曾凭借“AI智能体自主完成复杂任务”的创新概念,月活用户一度突破2000万,邀请码甚至被炒至10万元一个,风光无两。然而,5月开放注册后,用户数却快速下滑至约1000万,留存率骤降一半。在AI的竞技场上,流量如潮水般瞬息万变,若无足够的黏性,便如过眼云烟。Manus提供每月19美元、39美元和199美元的多种付费计划,但用户普遍认为定价过高,且因功能未形成明显差异化而收效不佳。年度经常性收入(ARR)无法支撑其5亿美元的高估值,使得公司在资本和市场的审视下倍感压力。
Manus创始人肖弘曾在社交平台上坦言:
“为了让更多人用上而放弃短期的收入,甚至调整商业模式的,都是一件可以被做的事情。在这个基础上,ARR显然不是正确的‘激励函数’。”1 “想要在全球化的竞争里做好产品,有很不是来自业务本身和用户价值本身的烦恼……多少艰苦不可告人。”1 “但这一切是值得的。一方面因为旅程本身就有很多开心的、让自己和团队成长的事情。另外一方面,如果最后有不错的结果,证明作为中国出生的创始人,也能在新的环境下做好全球化的产品,那就太好了!”1
字里行间,满是创业者在风口浪尖上的不易与坚韧,以及对“中国血统”全球化成功的执念。
新棋局:谁主沉浮AI Agent
Manus的“撤出”,对国内AI Agent市场的直接冲击相对有限,甚至可以说,是一次意外的“清场”。高盛最新报告指出,国内AI应用发展呈现ToB(企业)导向,许多国企和政府机构已开始部署本地化AI模型。相比之下,Manus面向消费者/开发者的业务模式与中国市场主流需求尚有差距,消费端AI工具的付费转化率普遍不高,早已是不争的事实。Manus的离场,与其说是中国AI市场理念的挫败,不如说是本土创业者在全球化环境下的无奈写照,更可能促使国内行业注意力从“概念炒作”回归到“落地生产力”。
然而,即便“出走”新加坡,Manus所面临的竞争格局依然严峻。一方面,美国的合规审查尚未有定论,Benchmark的投资能否最终“落袋为安”仍是未知数。另一方面,新加坡高昂的人才成本已推高其运营支出,Manus未来不得不证明在新团队框架下能否快速迭代产品、获得市场认可。其直接竞争对手Genspark,由前百度高管创立,已展现出惊人增速——在0广告投入下,20人的团队在45天内实现了3600万美元的年化收入,用户增速是Manus同期的两倍2。相比之下,Manus的年度经常性收入仍不足1000万美元,流量也呈下滑态势2。
更遑论大模型巨头如Google,其“降维打击”的能力更是不容小觑。通用水平AI应用领域,早已被证明是“超级富二代”的游戏,一旦大厂下场,初创公司的安全区将瞬间被击穿。Manus的先发优势,就像AI领域的“抢跑”,固然能赢得一时关注,但窗口期转瞬即逝。
《智百道》认为,AI初创公司需要在资本欲望、技术瓶颈和现实需求中寻求平衡,3这句箴言,无疑是为Manus,以及所有在AI浪潮中搏击的创业者量身定制。在这场AI的马拉松中,短期的冲刺固然能引人注目,但笑到最后的,往往是那些懂得在资本欲望、技术瓶颈和现实需求间寻找平衡,并具备“扛压”与“挺周期”能力的选手。Manus能否在狮城搭建起新的支撑点,并保持技术迭代优势,仍有待市场检验,但它的故事,无疑是中国AI创业公司在全球化背景下,一次深刻的商业样本。